又是一个冬天。四用自行车一边儿驮着一个花筐,里面装着猪粪。班长也驮着粪过来了。学生们陆续进校,等候一起去郊区送粪。班长看看四的脸:“你咋长得那么隔色儿呢?”四问道:“我长咋样儿啦?”“反正,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儿……”“净胡扯。”四的脸红了。
班长也觉自己失态,忙向大家喊道:“红旗呢?打起红旗,出发!”学生们纷纷骑上车子,往郊区公社而去。
有天早晨,四上学来,同学们正在议论着什么。四来到音体美组办公室。美术老师说:“海庆死了,你赶紧写条幅开追悼会。”“海庆……死了?”“昨天,海庆上电线杆儿检查线路,电死了。”老师低头裁白纸。四强忍眼泪,默默在白纸上打格。他死了?那样好的一个人,他真的死了?四无论如何不相信。
海庆的追悼会是在学校操场上开的。校领导讲话之后开始放哀乐。四感到心里很难受,然后就干呕,继而,她感到自己难受得要晕倒了。她只好走出学生队伍,想早点儿回家去。她觉得,自己心里非常非常难过,从来没有过的难过。
在学校“红委会”,四和海庆在一起工作。海庆说:“你铁嘴钢牙,我可说不过你。”四说:“你咋总那么隔色儿呢?”海庆良久才缓缓地说:“我是上海孤儿。”他低声儿说:“我想家,想我爸妈……”
四在街里徘徊。天,阴沉沉的,好像要下雨。四的耳朵里,被狗叫声儿堵得满满的。她回头看去,却没发现身边有狗,只有自己孤零零地在走。
四坐在教室里。窗玻璃全被打碎了,用木板挡着,学生上课干什么的都有。语文老师在讲课。这是位四十多岁的女老师。学生没有人听课,老师说了几次,却没有作用,气得直发抖。没办法儿,老师只得往黑板上写笔记,但没几个人记。老师一生气,脚下一滑,突然摔倒在讲台上。学生们见老师摔倒了,觉得很好玩儿,就在底下起哄。
四见没人过去扶起老师,就站起来,过去把老师轻轻扶起来。这时,又有人在底下向她起哄。
四送老师回到办公室,打开教室门时,她发现“小炉匠儿”又趴在桌子上,正邪了巴叽地偷着看自己。以往每次上课,无论四怎么变换姿势,他都能那样看着自己。四只好拿眼睛瞪他一眼,他更肆无忌惮地看四。有一次,四只好请假走出了教室。“小炉匠儿”在后面喊道:“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!”
四每天下午都到班长家参加学习小组。今天,班长在家门外对她说:“学习小组解散了,以后你别来了。”走出很远,四还回头张望着。狗的哀愁的叫声始终在四的耳边回响。四的背影佝偻巴翘的,象一只可怜的狗。
每天晚上,四都得在家里给大姐缠麻绳儿。她要一圈圈儿把麻绳缠成巴掌长的棒槌形,缠好了,大姐在厂子用它打草帘子。